作者有話要說：

嫦娥自南海普陀山離去，面帶愁容。

“六界冥冥，天道亦行。□□齒轉，命中宿定。”觀音菩薩之語環繞耳畔，“嫦娥仙子，你無需再去西天，佛主讓本座在此等候，正是為了將這十六字轉訴玉帝。”

“小仙不解。”嫦娥聽聞佛界不願相助，大為震驚。

觀音菩薩微微含笑：“六道輪回不止，仙子定然知曉此理。但莫忘，天道亦是六道之一，其歲雖久遠令人忘記，卻不料憂勞已至眼前。這是天界的劫數，故此次恕佛界無法相助。”

嫦娥楞了楞，略顯焦急：“莫非天界當真無救了？”

菩薩輕嘆口氣，未回答她：“你還是盡快回去，讓玉帝早做準備。”

嫦娥心知觀音菩薩一向慈悲為懷，此語既出定是無可奈何，也不再強留，行了禮轉身欲離。

“仙子，本座有一話相送。佛界固然不可插手，但其中亦有不理規矩之人，本座也奈何不了。”菩薩之語未從口出卻入她耳中，嫦娥心下頓時明白，嘴角笑起轉身朝蓮花座上之人行了一禮，“多謝觀音菩薩。”退後數步，翩然朝花果山飛去。

孫悟空被封鬥戰勝佛後很少待在西天修行，不是四方雲游玩耍就是留在花果山數月不歸，西天一來覺得安靜，二來也習以為常，並不多找悟空之事，悟空亦就樂得其所。

嫦娥白衣緩緩落下，她只希望能在花果山見到悟空，她已沒什麽多餘的時間再到處尋找。朝山上走了數步，就有小猴朝她跑來。嫦娥面容帶笑，不想驚了他們。

“你是嫦娥仙子嗎？”幾個小猴圍著她繞圈。

“正是，你們怎麽知道是我？”

“我們大王有請！仙子請跟我來。”說著領頭者便蹦蹦跳跳在前方帶路。幾只或許是沒怎麽見過世面的小猴跟在她身後不時撥弄著她的裙擺。

嫦娥回眸看了小猴兩眼沒有開口。沒走多少步，前方便有人急沖沖朝她跑來，臨近面前又忽而剎住腳步，滿臉皆是憨笑：“仙子，你來啦~”

“凈壇使者好。”嫦娥輕笑。

“多日不見，怎麽又和老豬這麽客氣。你我結拜後，我還沒多聽你叫我幾聲哥哥呢。”八戒說著竟面露忸怩之態。

嫦娥拂袖一笑：“我來此還有正事要辦，快帶我去見鬥戰勝佛。”

“那猴子正在跟哪咤喝酒逗樂呢，要不……”說著見嫦娥漸漸收斂了笑容，馬上一個激靈，“要不老豬這就帶你去。”說罷將嫦娥身後小猴推開，自己則在一旁扶著嫦娥，“花果山的路比較難走，我扶著你。”

“哪咤也在？”嫦娥一楞，見八戒沒有接話只好無奈搖了搖頭，隨著八戒一路朝上走，開始領頭的老猴已不見想來應是回去稟報了。

“看來你的酒量還是沒你說的好啊！”孫悟空斜坐在石椅上朝哪咤大笑，手中還拖著一大壇美酒。

“天庭對這玩意有規定你又不是不知道，哪能像你一樣天天這麽悠閑快活。”哪咤拍著酒壇道，餘光瞥見一襲白衣漸近。

“哪咤，我還在擔心你，你怎麽沒有回天卻在這裏？”嫦娥問著自剛剛八戒提起後就一直疑惑心口之話。

哪咤嘴角彎起，朝嫦娥笑道，聲音卻是冷淡：“怎麽，二郎神沒有告訴你？”

“他該告訴我什麽？”嫦娥反問。

“告訴你我已經投靠了天魔獸。”話音剛落眼眸晃然變換，空洞的望著嫦娥竟似毫不相識。

嫦娥被這突如其來的改變怔住，不禁叫出聲來，連退數步被八戒扶住。

“八戒，哪咤他……啊！”嫦娥忽的將八戒胳膊推開。

此刻在她面前的悟空八戒皆已非當初她認識的樣子。她忽的感到不可遏制的恐懼襲來，如果連鬥戰勝佛都遭遇不測，那她，那天庭這次又怎麽能逃得掉？正欲快速離開的嫦娥感到身子一緊，人已動彈不得。眼前哪咤正手握一枚黑葉漸漸走近。

“嫦娥仙子，很快我們又能一起談天說地了。”哪咤走到她身前，手臂緩緩擡高，笑的詭異。

嫦娥無法將頭偏向一側只能閉上雙眼，那一刻，一種久未襲來的凡人情感將她籠罩——絕望，已然認命。眉心仿佛被擊中，她感到身子順勢而倒，再無知覺。

微微有光亮在她目上搖晃，柔和而不刺眼。嫦娥睜開雙目，面前早已換了模樣。亭臺樓閣穿廊過，小橋流水生蓮中。腳下似有雲霧繚繞，而她此刻正躺在河畔樹蔭下的玉床之上。她不知發生了什麽事，也未覺得身子有哪裏不妥，便起身朝四下望去，希望能找到答案。

不遠處八角亭中有人正打坐其中。嫦娥邁著輕步走去，恍然驚住。

亭中人似乎察覺到身旁異樣，回神定氣後張開雙眼見嫦娥亭亭玉立於身側，身子忽的站起，綻出笑容：“你醒了。”

嫦娥驚異之神稍緩：“你救了我？”

“不過舉手之勞。”

嫦娥發覺自己略顯失禮，微微頷首淺笑：“謝謝你，銀靈子。”又看了眼他左臂裂了道口子微微泛紅的外裳，面露歉意，“對不起，害你受傷。”

銀靈子這才發現，手心從破損處劃過，衣袖完好如初。他笑道：“是我太心急，只顧著修習法術，倒忘了清理下傷口。只是一點小傷，傷不到我。”

“你怎麽知道我那兒？”

“我……恰巧從花果山雲端飛過，見你受困便出手罷了，別放在心上。”銀靈子訕笑了笑，目光躲閃似有些不好意思。

“你好像很怕見到我？”嫦娥發現銀靈子的刻意躲閃，小心問道。

銀靈子這才又看向嫦娥：“你是天神，而我只是一個邪魔，我怕連累你。”

“可是你剛剛救了我。”嫦娥言語輕柔，凝視著他，“若說連累誰，怕是我來說。”說著不禁神情低迷，“我也很想和你再多說幾句，可是我該回天了。泰山之巔的事，你知道嗎？”

銀靈子點了點頭：“我正要去那。”

“你也要去？”嫦娥似是一驚。

“天魔獸召集了所有存世的邪魔，相信不多時就會攻上天庭。我也是邪魔，當然要去。”

“可是你和他們不一樣是不是？”嫦娥緊盯著他的雙眸。

銀靈子苦笑：“你從何處得知？”

“從你為了救沈香出謀劃策，救東海遠赴炎谷，我就知道你和那些要將三界鬧個天翻地覆的邪魔不一樣。”

銀靈子垂目良久，才敢直視嫦娥麗顏：“也許你想錯了。”

“那你為何要救我？”嫦娥一點也不相信他的話，她有種感覺，面前這個人在做某些類似於保護她的事，盡管她不知為何她會這麽想。

“為了阻止你回天將此事告訴其他天神。”銀靈子沈默片刻道。

嫦娥笑著搖了搖頭：“既然如此，讓哪咤他們殺了我豈不更好？”

銀靈子無言以對，終於沈了口氣，盯著嫦娥雙眼用起全力：“因為我想將你留在我身邊，哪都不許走。這裏是幻境，是我的夢幻水泡，沒人能從這裏出去。同樣，也不會有人能進來。你會在我的禁錮之中，直到這場浩劫過去……”“去”字尾音驀然一收，他似乎很怕將後面的話說出來，頓了頓又道，“我現在便要去泰山，沒時間再跟你啰嗦。記住，我是一個邪魔，永遠都是。”言盡，倏地消失在空氣之中。

嫦娥微微有些發怔，雖然他說了這麽多，但她還是覺得事有蹊蹺：“銀靈子，你出來，話還沒有說完你怎麽能走！”

銀靈子雙手捧著夢幻水泡，呆望著幻境中的自己站在嫦娥身邊，看著嫦娥的一顰一笑，和她說著話，最後，他也只能以這種方式和她告別嗎？銀靈子滴血的嘴角苦笑，雙眼略顯婆娑。他已經準備好了很多幻境，等神魔大戰結束，若是天魔獸贏了，那他的幻境便永不結束。他為她創造了天庭，人間和地獄，甚至沈香和哪咤等那些他知道的人事。他們會帶她走，帶進另一個幻境，她永遠不知道自己仍在水泡之中，也不會有擔憂和孤寂。如果天神僥幸能贏，他們回來救她。銀靈子念動咒語，他花了很多時間對他的幻境進行加固，可以使邪魔或天神窮其全力也找不到它們。

可惜這個加固代價太大，他不能常常使用。銀靈子將夢幻水泡拋入面前湖中，撐著一直背在背上的七弦琴，血流汩汩滴入草地，浸濕泥土。

他的背上被已是鬥戰勝佛的金箍棒狠狠擊中，就在他將嫦娥摟在懷中準備離開時。凈壇使者的九齒釘耙也名不虛傳……還好他擋住了火尖槍，還掩埋了自己消失後的痕跡，他們根本追不上來。他當然還有些法力可以恢覆傷口，雖然難卻難不倒他亮魔獸。可如此一來，他就沒辦法再結下封印加固幻境，沒辦法再創造天庭人間。他知道孤獨的滋味，不想讓她再嘗一次。

銀靈子闔上眼，仿佛又回到那棵樹下，回到那天被她琴聲吸引而現身的白日：“素女，我有時候會想，當初將你交給後羿，以嫦娥身體重生是否是個錯誤。若非如此，你現在還會和我在一起。但等再遇見你，我便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。你是嫦娥時，比作為素女的魂魄跟著我，要開心。”

咒語念完時一陣幽綠之光淡淡縈繞周圍，將他輕輕拖起，放入水面再緩緩沈去。

“等她離開後，就不會記得我這個邪魔了。”銀靈子面容灑滿微笑，“我終於知道，你為離洛而死那日的心情，難怪你總說你不曾悔過。”

湖水淹沒他的身軀，連同無數的夢幻水泡，沈入湖心，沈入銀靈子以身為陣的空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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